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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相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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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相見

喻良臣涼涼瞥他一眼:“你們說了些什麽?”

沈聽遙將上午的閑話大致轉述了一遍, 末了還道:“昭明公主對我這個廬陵後人可比對你有興趣。”

喻良臣聞言,眉宇間的淡淡涼意卻如春雪消融,只輕笑一聲, 斂袖倒茶:“虧你還自詡聰明, 竟一早上了公主的當還不自知。”

沈聽遙收了扇子:“什麽意思?”

“你主動去尋昭明公主提起我, 叫她如何不起疑?”喻良臣轉了轉茶杯, 唇邊弧度未落,“她看似只問了一句,卻是將你和我放在一處比較。那位淳於家的小姐是將門虎女,平日裏就看不上你的做派,刺你幾句也是尋常。若換作平時,昭明公主問上一句你便只回那一句, 可當時的情景卻叫你忍不住多說了幾句,她之一問換你這幾句已是賺了, 哪會再揪著你刨根問底呢。”

沈聽遙聽得咋舌:“你會不會也想得太多了?那可是昭明公主, 能有這等心思?”

“是啊,還真是出人意料。”喻良臣慢慢飲茶,眸色微深。

沈聽遙還是覺得不可置信,他想得入神, 擱了扇子才發覺, 喻良臣這廝只給自己倒了茶, 他的面前竟是空空如也。

沈聽遙:“……好兄弟, 我說了這麽久, 你連杯茶也不幫我倒?”

喻良臣擡眉:“畢竟我只是個隨口帶過不值一提的人物, 沒這個福分給沈小公爺斟茶, 小公爺還是自己來吧。”

沈聽遙:……要不還是割袍斷義吧?

因著喻良臣的一番話,第二日沈聽遙再去文殊閣便有些不得勁, 也沒再厚著臉皮主動去找幾個姑娘閑聊。倒是容姒,一見他便笑道:“沈小公爺昨日說的法子當真好用,我讓宮人照你說的重新配了香囊,果然不受蚊蟲所擾,昨夜睡得格外好。”

容姒誇得坦蕩,沈聽遙也不自覺露出些笑來,照他的性子本該再自誇幾句,然想到昨日竟被公主牽著鼻子走了回還跑到喻良臣跟前丟人現眼,委實面上無光,便只矜持道:“公主過譽了。”

然淳於星緊跟著道:“你怎還謙虛上了?昨日是我小瞧了你,你那藥膏我用著也甚好,早上練刀兵後抹在虎口便也不那麽痛了,沒想到你瞧著游手好閑,肚裏還有幾分真本事。”

沈聽遙聽得眉梢都跟著揚了揚,清咳一聲才勉強忍下笑意。一旁的舒菱兒已開了食盒,同往常一般與容姒幾人分食,卻也特地轉頭小聲喚了沈聽遙:“沈小公爺也嘗嘗吧,今日我特地多做了些,是赤豆糕。”

沈聽遙微微一楞:“我也有份?”

容姒彎著眉眼,她容色殊勝,這般笑起來如星落玉湖,叫人格外不設防,此時已拿了一塊,毫不吝嗇地炫耀:“菱兒的手藝你是知道的,再不下手快些可就沒你的份了。”

沈聽遙看了一眼已吃了三塊的淳於星,深以為然,方才的那點子別扭便全然拋諸腦後。

待就著茶水吃著糕點,聽容姒幾人閑談聊天,沈聽遙忽而覺得昨日被容姒牽著鼻子走了一回也沒什麽,真情假意他還是分得清的。這昭明公主算計人都能算計得這般真心實意,也難怪叫人討厭不起來。若她真有心親近籠絡一人,世上又有何人招架得住?

喻良臣那廝,不也對這位昭明公主格外關註麽?

沈聽遙瞇了瞇他那雙桃花眼,笑得頗有幾分意味深長。

***

今年的暑意來得格外急,宮中貴人皆已換上了最為輕便的衣衫,然耐不住屋外蟬鳴聲聲催人打扇,聖上便下了諭旨,提早遷往習涼行宮避暑。

聖駕自朝天門出,華蓋雲頂,氣象威儀,容姒的車駕跟在宮妃之後,一路沿官道行。

自接到諭旨,容姒便時常靜默發呆,此次出行還帶上了那只刻得歪歪扭扭的石雕兔子,珠彌和香耳無聲對視一眼,皆有些憂心,畢竟那位殿下,可就住在習涼行宮。

珠彌從八寶珍盒裏取出幾碟糕點,又給容姒添了花茶:“殿下先墊墊肚子,今日行路且長著呢。”

香耳更為活潑大膽,知道這時官道上幾無百姓,便悄悄推開車駕的窗牖,喚容姒道:“殿下快看,那是什麽?”

容姒知道珠彌香耳是想著法子要轉移她的註意力,逗她開心,便也配合著往外看去。此時她們已出了外宮城,香耳所指是一塊突兀的墨色石碑,立於城南,高三丈有餘,上有紅漆塗字。宮城之內飛檐鬥拱,不上摘星臺幾乎瞧不見這塊石碑,然一旦走出高高的宮墻,這座石碑便宛若巨獸盤踞,擡目可見。

容姒想起她幼時聽聞的有關先帝在位之時的事,給香耳解答道:“那是佞臣碑。”

自古忠臣良將或有殊榮得帝王榮賜“忠臣碑”,以彰後世,可這座“佞臣碑”卻是先帝獨為那人所立,那位曾跟隨先帝一起打下這大齊江山,後又無德背主妄圖謀朝篡位的第一佞臣,懷渚。

“據說這座碑上刻了懷渚的十大罪狀,先帝立這佞臣碑是為警醒世人,做忠臣良將,勿當佞臣反賊,否則就如那懷渚一般下場。”

香耳好奇道:“那這個佞臣懷渚的下場是什麽?被先帝爺賜死了麽?”

容姒道:“據說是被先帝處以極刑,千刀萬剮淩遲而死。”

明明是暑熱的天,香耳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,默默將窗牖闔上,不敢再往佞臣碑那兒多瞧一眼。

容姒也垂眸一嘆,她雖未見過先帝在世時的模樣,但看他在位時施行的酷吏嚴刑,便知他是手段狠戾,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。若非如此,他也不會同幾個兄弟,甚至和自己的兒子們鬥得幾敗俱傷,才讓這皇位落到了當時閑人一個的父皇頭上。

行路無聊,容姒一路帶了貍奴解悶,臨近午時天氣愈發悶熱,車駕停在蔭處歇腳,秋禧取來冰鑒,珠彌則做了幾碗冰酥。

容姒讓秋禧裝了給聖上和皇後送去,又讓香耳裝了一部分冰在食盒,避著人帶給三皇子容廷。

宮中貴人的用冰都有份例,位份低的只能省著用。容姒身為最為受寵的昭明公主,與其他嬪妃不同,這一路都不必擔心冰不夠用。

紫英將冰酥帶到皇後跟前,低眉道:“娘娘,這是昭明殿下命人送來的,說是怕娘娘太過節儉路上吃熱,特意送來給娘娘消暑。”

皇後身邊的嬤嬤劉氏是宮中老人了,比紫英幾個更得皇後信任,有些話也只有她敢在皇後跟前說:

“近日看來昭明殿下果真是懂事了不少,可比以往更懂得體諒孝順娘娘。”

皇後將冰酥搗碎,卻不入口,只問:“她還給誰送了?”

紫英早已打探過,回道:“除了聖上那兒,旁人再沒有了。”

皇後眸光微閃,似是笑了笑:“小五懂事,最高興的自然是聖上。”

言罷便擱了湯匙,任那冰酥融化。紫英心頭一跳,看了劉氏一眼,後者依舊笑盈盈的,自然地扯開話題,給娘娘逗趣。那碗雪山冰酥被擱在一旁,似乎已被所有人遺忘。

與此同時,三皇子容廷提著食盒上了趙嬪的車駕,同趙嬪打開一看,食盒裏頭竟改做了冰鑒的內置,冰塊存在裏頭一時半會兒竟也不化。

容廷起先接到食盒很是狐疑,只是容姒的人叮囑了莫讓人瞧出異樣,他才一路遮掩,以送食的名義上了母妃的車駕。此時見到食盒中的冰塊,容廷竟是下意識想摸摸那食盒裏是否還有什麽旁的機關。

趙嬪無奈點他:“你呀,小人之心。”

容廷也不是當真疑容姒別有用心,只是還未習慣她這般示好,忍不住耳廓泛紅,嘴硬道:“上次她送了槐花茶,這回又是冰鑒,跟變了一人似的。且既是好意送冰,怎這般偷偷摸摸的,平白叫人多想。”

容廷不解其意,趙嬪卻若有所思。那日容姒來芳霖殿飲茶,已隱約透露她想同自己親近的意思,但後來卻一直未再登門,如今又瞞著人來往,想必是知道身邊之人不可盡信,這後宮之中也有她要防備之人。

趙嬪既覺得有些欣慰,又有些莫名的心疼,遂叮囑容廷道:“你莫要只看她受帝後寵愛,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未必是幸事,你既是她兄長便要有個兄長的樣子,她都來誠心致歉,你還抓著以前的事不放,哪是君子所為?以後,莫再如此。”

容廷亦覺有愧,聽趙嬪所言,鄭重稱是。

習涼行宮鄰水而建,此處綠樹成蔭風景秀美,據說是前朝皇室下江南之後仿江南園林而建,假山疊石玲瓏棋布,多見青磚灰瓦淡雅相宜,與宮城的描金彩繪截然不同。

尤其是那行宮雙子湖,湖上亭臺長廊曲折有致,紅白芙蓉爭相鬥妍,日有水光瀲灩,夜有月照鏡湖,別有一番野趣。

淳於星惦記上了湖裏的蓮子,同容姒道:“這裏的蓮蓬長得好,明日有空我們一道來這采蓮子吧?”

容姒應好,虹橋下就有游湖小舟,最宜在蓮葉中穿行。

上課的文通閣就建在湖邊,離淳於星幾個的住處較近,但容姒的殿宇靠近帝後寢宮,地理位置更為蔭蔽涼爽,只是離湖邊稍遠。

同淳於星她們告別後,容姒和珠彌穿過玉林園,驀然有什麽物什從空中落下,徑直砸到容姒懷裏,將珠彌嚇了一跳。

容姒下意識伸手撈住,見那是一只雞毛毽子,毛根處已很是稀疏,似乎有些年頭了。

身後有聲道:“那是我的毽子。”

容姒倏然一怔,僵在了原地。

那人見容姒不回,兀自走上前來,扯了容姒的袖子,又道:“我的毽子。”

容姒轉頭,身側那人約莫二十出頭,身量比容姒高了不少,眉峰俊逸鼻梁英挺,乍一看若茂林修竹,谷雨清風。然他眉宇之間有股子與年齡不符的執拗稚氣,生生消磨了俊朗之色,叫人扼腕嘆息。

容姒張了張嘴,那聲“阿兄”卻未能出口。

自皇長子容霄因病遷至行宮,容姒年年來這習涼行宮,卻每過舒望宮而不入,以致這許多年倏忽而過,他們兄妹二人竟一直未見。

在容姒的想象中,再見到容霄,他或許會埋怨、厭惡、甚至憎恨她,但容姒最怕的,還是容霄已然忘了她,根本記不得他還有一個妹妹。

然容霄對上容姒的眼,卻是驟然亮了神色,一把拽緊了她,高聲道:“阿姒妹妹回來了!”

他笑容澄澈,目中只見歡喜:“阿姒妹妹來看我了。”

容姒喉間一堵,淚已奪眶而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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